你見過凌晨四點的工廠嗎？
我見過。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冬日凌晨，廠長老張穿著舊棉襖站在車間門口，手里攥著一沓圖紙，眼睛盯著剛下線的一批電機外殼——有點變形。
“這批次，廢了?！彼曇舨淮?，但像錘子敲在鐵板上。
我蹲在他旁邊，問：“為什么不返工？現(xiàn)在改還來得及?！?/p>
老張笑了笑：“返工不是問題，問題是客戶明天就要提貨。我們廠就靠這單撐著三個月工資?！?/p>
他頓了頓，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筆記本，翻到一頁寫著：“2018年，我因為趕工期讓工人跳過質檢，結果客戶退貨，賠了37萬。那年春節(jié)，我一個人在廠里守著機器，喝了半瓶白酒。”
“后來呢？”我問。
“后來我學會了慢一點。再急，也得把‘人’字寫完整?！彼f，“現(xiàn)在我們廠有三道質檢：工人自檢、組長復檢、我終檢。哪怕多花十分鐘，也不能糊弄?！?/p>
我問他：“你為什么這么拼？”
老張眼神忽然柔軟：“因為我媽是廠里第一批女工，她退休前最后一句話是：‘別讓咱們廠變成別人的笑話。’”
那一刻，我突然懂了——廠長不是頭銜，是責任，是凌晨四點的燈光，是比誰都清楚哪里會出錯的人。
他帶我去看了員工宿舍，床鋪整齊，墻上貼著“安全第一”的紙條，還有個孩子畫的“爸爸最帥”貼紙。
“我女兒六歲，她說長大要當廠長，我說不行，你要當科學家?！崩蠌埿χ鴵u頭，“可我知道，她眼里看到的，是我每天穿膠鞋踩泥巴的樣子?！?/p>
朋友圈有人留言：“原來廠長不是老板，是扛住所有壓力的那個男人?！?/p>
我想說：不，他也是父親、丈夫、兄弟。只是在廠門關上的那一刻，他把自己變成了“廠長”。
如果你也曾在深夜路過一家工廠，看見那盞亮著的燈，請別只覺得它冷。那是有人在替你守住溫度。
